2011年3月4日 星期五

■春眠不覺曉,處處聞啼鳥


有一種鳥,名叫喚起,是報春鳥,又叫春喚,最近常來擾我。但我一起床,那杜鵑又聲聲叫著不如歸去。等我安排好情緒,卻聽樓前又叫過傷心雁。我還是懶懶的,把舊時鳥文整理一番,且先貼來自賞。

□更漏子
夢期疏,書約誤,腸斷夜窗風雨。燈暈冷,漏聲遙,酒消愁未消。
想天涯,芳草碧,人與芳春俱客。憑杜宇,向江城,好啼兩三聲。   

這是宋朝詞人王大簡的作品。「燈暈冷,漏聲遙」講的是夜伴孤燈又聞更漏的哀淒情景,此時酒已醒,新愁又來,自然是愁未消。 

「杜宇」指「杜鵑鳥」。據說,杜宇是古時蜀國的君主,又稱「望帝」,唐詩「望帝春心託杜鵑」就指杜宇的故事。望帝很受蜀人的愛戴,有一年春天二月,杜宇歸隱,把王位傳給宰相開明,當時正是鵑鳥啼叫的時候,蜀人很懷念他,便把鵑鳥稱為「杜宇」,詩詞中的「蜀鳥」也指杜鵑鳥。

另一種說法卻不一樣,指稱杜宇私通宰相開明的妻子,後來自己覺得慚愧而死去,靈魂化為鵑鳥,所以鵑鳥被稱為「杜宇」或「杜鵑」。宋朝寇準寫過「杜鵑啼處血成花」,聽說杜宇鳥哀泣成血,化成的也就是杜鵑花。

鵑鳥口大尾長,叫聲淒厲,而且是向著北方啼叫,聽說每一聲都像在叫「不如歸去」,容易讓遊子起了鄉思,所以這鳥又稱「子規」。不論稱「杜宇」、「杜鵑」或「子規」,在文人眼中,都是哀思,尤其客居他鄉,夜半聞子規,更是心裡泣血。

□月當窗
看朱成碧,曾醉梅花側。相遇匆匆相別,又爭似,不相識。
南北。幾時重見得?最苦子規啼處,一片月,當窗白。    

這是宋朝詞人張輯的作品。會「看朱成碧」,自然是醉了。醉而客居觀月,月夜又聞子規啼,難怪文人稱此「最苦」。子規啼聲淒厲,聽說也有泣血而死的,更讓文人為之傾倒。另一詞人王質寫了一首專門描述子規啼的作品:

□聞杜鵑
眼將穿,腸欲裂,聲聲似向春風說。春色飄零,自是人間客。
不成淚,都成血,暮暮朝朝何曾歇?叫徹斜陽,又見空山月。  

不成淚,都成血,暮暮朝朝何曾歇?我向來極愛這文字。

□醉鄉春
喚起一聲人悄,衾冷夢寒窗曉。瘴雨過,海棠開,春色又添多少?
社甕釀成微笑,半破癭瓢共舀。覺傾倒,急投床,醉鄉廣大人間小。   

這是秦觀、秦少遊的作品。有一天他醉在一個老書生家,當地有海棠橋,到處都開有海棠花,第二天早上被鳥叫聲驚醒,發現一片春色大好,此時再投醉鄉也無妨。 

「喚起」是一種鳥的名稱,又稱「春喚」、「報春鳥」,最常於春天的早上鳴叫。醉酒之後被報春鳥喚醒,即使前一晚聞胡笳、琵琶、羌笛,哪怕是空階夜雨、子規夜啼,這時看到海棠花開的春色,心情自然大好。

社甕是春社釀酒的甕子,因為心情好,這酒在詞人眼中也「釀成微笑」,可愛至極。直至再醉,只要倒在床上,也可以自以為醉鄉廣大,相形之下,人間未免太小了。

秦少遊的作品少有這股的人生趣味,也許換一個場景,這「喚起」的鳥鳴就不一樣了。例如唐人金昌緒寫:「打起黃鶯兒,莫教枝上啼。啼時驚妾夢,不得到遼西。」這黃鶯的叫聲驚醒我的夢,我在夢中無法到遼西和郎君會面,難道不該打起它們,讓我繼續作夢嗎?

□御街行
霜風漸緊寒侵被,聽孤雁,聲嘹唳,一聲聲送一聲悲。雲淡碧天如水。披衣起,告雁兒略住,聽我些兒事。
塔兒南畔,城兒裡,第三個,橋兒外,瀕河西岸小紅樓,門外梧桐雕砌。請教且與,低聲飛過,那裡有人人無寐。    

人人,是可人,是親愛的人。這是宋朝無名氏的作品,雖然沒酒,內容相當清新,手法也很特殊,怨而不哀。詞人自己睡不著,半夜聽著孤雁的叫聲,深怕這雁子飛過情人家也擾亂對方思念自己的情緒,只好仔細叮嚀,到了那個塔、那個城、那個橋、那個樓,一定要輕輕、靜靜,不要吵到她,因為她一定也是睡不著而專心想念著我。

同是鳥鳴。聽在文人耳中就是不同,看來是心情的不同。詩人、詞人飲酒聞聲,其實是未聞,完全還只是停留在酒和心情的層面。因此一代名將岳飛也不免在他「滿江紅」之外的詞作中哀嘆:「欲將心事付瑤琴,知音少,絃斷有誰聽?」如此心境,只好再喝一杯吧?

蘇東坡還曾寫過一種名為「姑惡」的鳥,他註解指出,這是一種水鳥,相傳是媳婦被姑(婆婆)虐待而死所化生的,啼聲有如「姑惡」。而陸游也有夏夜舟中聞姑惡有感而發的作品,追憶和他媽媽關係不佳而致離婚的的表妹唐婉。

提到孤雁,不能不提金庸的「神雕俠侶」,他塑造了「小龍女」和「楊過」這對師徒情侶,愛得不合禮教卻一而往之,故事讓人心動。書中引「問世間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」也成為年輕男女午夜夢迴的謂嘆。這詞,原本就有一段淒美。

元好問是金朝的大詞人,相當於南宋時代。他年輕赴試并州,途中遇到獵戶告訴他當天射死了一隻大雁,而大雁的伴侶竟不飛走,四處盤旋哀鳴,最後投地而死。元好問買下這兩隻死雁,葬於汾水之上,稱為「雁丘」,還作詞悼念此事。隔了幾年,元好問想及此事,重寫了這雁丘辭:

□摸魚兒
問世間,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。天南地北雙飛客,老翅幾回寒暑。歡樂趣,離別苦,是中更有痴兒女。君應有語。渺萬里層雲,千山暮景,隻影為誰去?
橫汾路。寂寞當年蕭鼓。荒台依舊平楚。招魂楚些嗟何及,山鬼自啼風雨。天也妒。未信與,鶯兒燕子俱黃土。千秋萬古。為留待騷人,狂歌痛恨,來訪雁丘處。   

元好問的雁丘在「汾河」之上,漢武帝曾泛舟汾河,寫了「秋風辭」,辭中有「草木黃落兮雁南歸」,正好和雁子有關。

秋風辭中還有「萬鼓鳴兮發棹歌,橫中流兮楊素波,泛樓船兮濟汾河」的句子,因此,元好問寫道:「橫汾路,寂寞當年蕭鼓。」而楚辭的「招魂」也是哀婉的作品,正好用來為雁丘上妝,「山鬼自啼風雨」。只不過這對雁子為情而死,詞人相信它們不會和黃鶯、燕子一般化為黃土,一定會流傳千古,供天下有情人悼念。

大雁是鳥類裡頭對愛情特別堅貞的,聽說它們一雌一雄在一起,很少分離。元好問這首名作「摸魚兒」,有些版本起首是「恨人間、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」,而「問世間、情是何物」顯得無奈,較「恨人間」淒美,蒼蒼茫茫之中真不知要問誰才懂得情字,才懂得為什麼「直教人生死相許」。

雁子和燕子是不同的,叫聲不同,明末張煌言有「燕語呢喃新舊雨,雁聲嘹嚦興亡月」的句子,呢喃是輕聲細語,嘹嚦則是高聲淒厲的哀鳴,特別是失去伴侶的孤雁,叫聲更是斷人肝腸。

□南鄉子
野唱自淒涼,一曲孤鴻欲斷腸。恰似竹枝哀怨處,瀟湘,月冷雲昏覓斷行。
離思楚天長,風閃青燈雨打窗。驚起小紅樓上夢,悠揚,只在佳人錦瑟旁。   

這是元朝詞人張翥的作品,依他自序,是「驛夫夜唱『孤雁』,隔舫聽之,令人淒涼」而作。可見,「孤雁」應是當時一種哀傷的曲子,宋朝李清照也有「孤雁兒」這種曲牌的詞作。「竹枝」也是哀調,是舜的妃子娥皇、女英投湘江殉夫的故事,她們的淚使竹子有斑痕點點,稱為「湘妃竹」,「竹枝」的哀調就是源自這故事。作者以「孤雁」比「竹枝」,正是形容兩者同樣哀怨。

另外,雁子飛至湖南衡陽即北返,當地因此有「回雁峰」的地名,瀟、湘二水會於湖南零陵,因此詞人也常把瀟湘和雁子的意象重疊。例如明朝高啟「詠雁」的作品有「寫月書斜,戰霜陣整,橫破瀟湘萬里天」,描述雁子在天空成「一」字或「人」字隊形,橫破晴空的景象。唐朝錢起更直接有「瀟湘何事等閒回」的句字,把雁子和湘妃的哀怨故事完全結合。 

而這作品美之處,在於聞驛夫野唱「孤雁」,神魂飄揚,最後彷彿自己就站在愛人身旁看著她彈琴。「驚起小紅樓上夢,悠揚,只在佳人錦瑟旁。」正是這種由雁子單飛的淒涼,轉為對自己愛情的期待。

明朝的女詞人張倩倩也有類似的作品:      

□蝶戀花
漠漠輕陰籠竹院,細雨無情,淚濕霜花面。試問寸腸何樣斷?殘紅碎綠西風片。
千遍相思才夜半,又聽樓前,叫過傷心雁。不恨天涯人去遠,三生緣薄吹簫伴。   

春秋秦穆公時,有一男子很能吹簫,人稱蕭史,他一吹簫能使孔雀、白鶴停於院子,秦穆公把女兒弄玉嫁他,為他們築鳳凰台,夫妻倆就住在上面不與外界接觸,後來分乘龍、鳳飛走了。這就是「吹簫弄玉」,也是女詞人「三生緣薄吹簫伴」的典故來源,這詞也因此是思念丈夫的作品。

張倩倩的丈夫是沈自徵,曾作雜劇「漁陽三弄」,是個大才子,只是不安於室,四處遨遊。張倩倩生的孩子都夭折,領養沈自徵姊姊的女兒葉小鸞相依為命,反而造就了葉小鸞後來成為當時另一女詞人。

張倩倩三十四歲過世,大抵生活就是「千遍相思才夜半,又聽樓前,叫過傷心雁」。宋朝無名氏的作品有過「霜雨漸緊寒侵被,聽孤雁,聲嘹唳,一聲聲送一聲悲」的句子,孤雁定是傷心雁,叫聲已悲,加上一個傷心人來聽傷心雁,悲上加悲,真是不好受。

話題再回到雁與燕。這兩種鳥都是候鳥,隨季節變化而南來北往,在文人營造的意象中,除了大雁之愛,燕子也有令人憐惜的「雙燕復雙燕,雙飛令人羨」。而燕子穿於堂、穿於簾,更常成為文人描述閨怨的場景,偶爾則是代表時序變化、人間的興衰,例如唐朝劉禹錫的「舊時王謝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」,又如宋文天祥的「滿地蘆花和我老,舊家燕子傍誰飛」。大雁不能穿堂入簾,給文人的感觸是悲壯一流。如唐李白「長空萬里送秋雁,對此可以酣高樓」,就不是小家碧玉景象。

雁與燕因為是候鳥,南來北往可以為人捎來訊息,即使人們沒有真的在它們腳上繫上錦書,在文學中仍有這方面的象徵意義。戲劇裡面的「香囊記」,是明朝朱有燉的作品,講的是當時一位文人周恭與一女子的愛情故事,關鍵就是象徵情書的雁書,讓兩人生離死別。先提周恭的作品: 

□長相思
阻佳期,盼佳期。欲寄鸞箋雁字稀,新詞和淚題。
怕分離,又分離,無限相思訴與誰?此情明月知。    

周恭和一名樂師的女兒劉盼春談戀愛,論及婚嫁時,周恭的父親不同意,劉盼春也在母親的逼迫下,嫁給一名富商。周恭作了這首「長相思」送劉盼春,劉盼春把這詞藏在身上的香囊中,然後上吊自殺,朱有燉才根據此事寫了「香囊記」的故事。

周恭寫「欲寄鸞書雁字稀」,大雁群飛時排成「一」字或「人」字,所以稱「雁字」,想寄信卻沒有雁足可以繫,自然是憾事。不過,周恭和劉盼春即使分隔兩地,也不可能是一南一北,雁書在此只是一個象徵的意思。

漢時蘇武出使匈奴,被扣留十九年,依史書記載,漢使騙匈奴說,他以血書繫於大雁之足,大雁南飛時,正好被漢帝射落,知道蘇武還活著,匈奴只好釋放他。宋朝蘇東坡的詩作「人似秋鴻有來信,事如春夢了無痕」,這秋鴻一年一次南返,就算有信捎來,想必也零零落落,稀稀疏疏。

□阮郎歸
湘天風雨破寒初。深沉庭院虛。麗譙吹罷小單于。迢迢清夜徂。
鄉夢斷,旅魂孤。崢嶸歲又除。衡陽猶有雁傳書,彬陽和雁無。   

這是宋朝秦少遊的作品,是寫除夕夜的心情,他被貶到彬州,彬陽在湖南,在衡陽之南,前面提到雁子到衡陽回雁峰就不再往南,秦少遊因此才有「衡陽猶有雁傳書,彬陽和雁無」之嘆,想寄信也不可能了,暗示自己離家也越來越遠。
麗譙是指城門,小單于是樂曲名,「迢迢清夜徂」是描述這夜晚就這麼淒涼過去了。 

大雁不僅能傳信,因為在天上排出「人」字,也會讓多情的文人起了許多聯想,例如宋朝辛棄疾就寫道:「雁兒調戲到無書,卻有書中意,排幾個、人人字。」大雁雖然沒帶信來,牠們在天上排出「人」字,不就是捎來有人仍在遠方想念的訊息?

□踏莎行
春水鴨頭,春山鸚嘴,煙絲無力風倚斜,百花時節好逢迎,可憐人掩屏山睡。
密語移燈,閒情枕臂,從教醞釀孤眠味。春鴻不解諱相思,映窗書破人人字。 

這是清初大詞人納蘭性德的作品,鴨頭講春水之綠,鸚嘴講山之紅花。「從教醞釀孤眠味」是詞人力作,而「春鴻不解諱相思,映窗書破人人字」,正是一列雁子映在窗前的景象,不想相思,偏偏雁子們又寫個「人人」字,真是愁上加愁。所以清朝另一個詞人周星譽也寫:「無賴是秋鴻,但寫人人,不寫人何處。」

宋朝詞人張炎也有一首題為「孤雁」的作品:   

□解連環
楚江空晚,悵離群萬里,恍然驚散。自顧影,欲下寒塘,正沙淨草枯,水平天遠。寫不成書,只寄得相思一點。料因循誤了,殘氈擁雪,故人心眼。
誰憐旅愁荏苒?漫長門夜悄,錦瑟彈怨。想伴侶猶宿蘆花,也曾念春前,去程應轉。暮雨相呼,怕驀地玉關重見。未羞他雙燕歸來,畫簾半捲。 

這在當時是傳誦的名作,張炎因為寫了「寫不成書,只寄得、相思一點」,人稱「張孤雁」。

殘氈擁雪就是講蘇武的故事。長門是指漢陳皇后長門宮的舊事,也和雁子有關,唐朝杜牧「早雁」詩:「仙掌明月孤影過,長門燈暗數聲來」。玉關則是指玉門關。
這大雁,本自多情,其鳴聲、其習性,看在文人眼裡又有各種情味,算是詩詞中的「情鳥」。在結束本篇之前,還要舉宋朝大文學家蘇東坡的作品,看看當中的感人情愛。

□卜算子
缺月挂疏桐,漏斷人初靜,誰見幽人獨往來?飄渺孤鴻影。
驚起卻回頭,有恨無人省。揀盡寒枝不肯棲,寂寞沙洲冷。    

這是蘇東坡謫居黃州的作品,當時就引起廣泛的討論,因為大家弄不清楚蘇東坡真正的意思。從字面上看,這是「飄渺孤鴻影」,詠孤雁的詞,至於為什麼事而詠,大家很想知道。繼他之後,被貶黃州的張文潛,還特地拜訪地方人士,了解蘇東坡的創作動機,還寫詩描述蘇東坡夜半立江邊見孤鴻而作。

另外,關於「揀盡寒枝不肯棲」,有人說是描述雁子喜歡宿於沙洲蘆草間的習性,文人間的討論更多,因為不弄清這句,好像又無法盡得下句「寂寞沙洲冷」之美。
其實比較美的傳說在民間反而流傳較廣。故事是蘇東坡到黃州住在黃岡縣東南的定惠院,鄰居有一女郎名超超,姓溫,到了出嫁年齡還不願結婚,直到大名鼎鼎的蘇東坡來了,她很高興地說:「這才是我想嫁的人。」

蘇東坡晚上常吟詩作對,超超姑娘就躲在他書窗外偷聽,有一天被蘇東坡發現了,超超驚惶離去。蘇東坡知道溫超超暗戀他,就對她家人表示要介紹一位王姓青年才俊給超超當丈夫。蘇東坡後來離開黃州,再回來時,聽說超超因為不想結婚,已死而葬於沙洲,蘇東坡因此默默寫了「揀盡寒枝不肯棲,寂寞沙洲冷」的詞來悼念此事。

這說法如果屬實,溫超超之癡情也泣鬼神,無奈蘇東坡未必動心,不必像元好問「雁丘詞」中的另一大雁哀鳴投地而死。人世間,獨自多情也是無用,道理不深,要徹悟卻也不容易。

□鷓鴣天
重過閶門萬事非,同來何事不同歸?梧桐半死清露後,頭白鴛鴦失伴飛。
原上草,露初晞,舊樓新壟兩依依。空床臥聽南窗雨,誰復挑燈夜補衣?

閶門,是指蘇州城的西門。蘇東坡「江城子」作於王夫人死了十年之後,賀方回的這個作品應是在夫人過世不久之後即作,所以有「重過閶門萬事非,同來何事不同歸?」之嘆。而賀方回因個性剛直,官途不順,一直都是別人的僚屬,經濟不是很好,他的其他作品也描述過太太燈下忙補衣的情景,如今伴侶死去,才有「空床臥聽南窗雨,誰復挑燈夜補衣?」的哀愁。

賀方回自題這作品名為「半死桐」,可能是因為一株半生不死的梧桐而觸景生情。  
梧桐在文人心目中,是一種神秘而略帶悲哀的樹。據說,梧桐第一片葉子總在立秋當天落下,所以有「梧桐一葉落,天下盡知秋」的句子。而梧桐一枝生十二葉,一邊六葉,如果當年有閏月,就會生十三葉,由下往上數,看看最小一葉排在哪裡,就知道當年是閏幾月。

比較淒美的說法,還包括鳳凰向來只棲息在梧桐樹上,其他地方是不停留駐足的,以比喻感情之堅真,讓文人產生許多遐想。反過來看,梧桐平常不也很寂寞?唐詩人杜甫的名句「香稻啄餘鸚鵡粒,碧梧棲老鳳凰枝」就是描述鳳凰的執著。

梧桐能製琴,琴音特別悲哀。漢朝枚乘就寫過「龍門有桐,其根半死半生,所以製琴,聲音為天下至悲」。賀方回以「半死桐」為悼亡妻之題,應該有所本。唐朝詩人李嶠替人寫輓歌,也有「琴哀半死桐」的句子,孟郊則稱「梧桐相待老,鴛鴦會雙死」。
@201103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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