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0月14日 星期四

門都沒有

「他們畫來的現場圖有個大缺點,都沒有門。」他右手離開方向盤,比了一個我來不及辨識的動作;「刑案裡,動線不是很重要嗎?每個房間都沒有門,誰知道凶手怎麼逃出去?」

那天凌晨搭自由時報美編組長羅政忠便車回桃園,聊起記者現場草圖之種種疏漏時,他甚至說:「就算畫了門,也要告訴讀者是開哪個方向。」我在新聞圈廿多年,第一次被提醒注意「新聞中的門」,不止受益良多,寂寞公路上的思緒更是澎湃。

我一九八六年在雲林縣跑新聞時,長子厚璟四月出生,還沒抱回家便由婦產科轉送省雲,再住進台中榮總保溫箱。醫生說他在胎中就腎水腫,另有一些併發症,很難處理,要我考慮放棄,我就是不肯。

一個多月後,醫生控制了併發症,通知可以開刀處理主症狀。我把哭腫雙眼的內人留在雲林,隻身守在台中榮總。那應是大手術,我等了五、六個小時,手術房的電動門一開,我都趨前探視,總是擔心是不是小孩被推了出來。

總算是上天庇祐,孩子的命是救回來了,幾個月後再一次腸沾連的手術,就平平安安長大,今年就要從大學畢業了。

那天生死的門開開合合,我清楚記得。

我便這樣在羅政忠兄的車上胡思亂想,反正,黑暗中他看不到我的魂不守舍。隔天,我對另一友人說,其實我還想起一個困惑我多年的問題,就是陶淵明為什麼說「門雖設而常關」,而不是「門雖設而常開」?

我試著分析,這問題有兩個層次:首先,門可開可關,陶淵明足不出戶的話,或開或關都無妨,如果關多於開,陶淵明定是極少出門;其次,陶淵明如果歡迎村夫野叟前來話家常,這門應是大開,會寫「門雖設而常關」,自是防世俗中人打擾。

簡言之,先得釐清門是為自己還是別人而設,才能進一步討論「常開」還是「常關」。我多年來一直以為,以陶淵明的靈性,門應是「常開」而非「常關」,這也和胸襟、氣度有關。

不過,我的想法常是不妥的,在現實生活中也常造成不適,我在暗夜的駕駛艙中很快就決定投降。試想,陶淵明這般的人都「門雖設而常關」,我又什麼本事赤裸裸心門大開?

我的心,真的有門嗎?

@200801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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