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爛醉如泥

我讀過討論民俗的相關文章，得知有一種體積龐大、個性溫和的動物，長年窩在土裡，據稱就是「太歲」。
我手邊沒有這分資料，只依稀記得文章還提到，近世在中國某地確實挖到這種動物。這有別於「太歲星君」的說法，但能解釋我們為什麼講「太歲頭上動土」。
今天，我得知另一種怪物，渾身沒有骨骼，能分泌酒液，但離不開水，一到陸地癱死。我讀到的文章說，這怪物叫「泥」，見載於古籍《五線記》，我手邊沒有這本《五線記》，只好半信半疑。不過，這解釋了李白《贈內》：「三百六十日，日日醉如泥。」
喝酒，死都不怕了，怎會怕它醉如泥？我想談的其實是「爛醉」，因為這兩字實在傳神。
先講唐代的杜甫吧，大家印象他沒李白豪放，卻也有「爛醉是生涯」之自我期許，讓我這李氏之后，對他更加崇敬。
杜甫《守歲》：「守歲阿戎家，椒盤已頌花；盍簪喧櫪馬，列炬散林鴉。四十明朝過，飛騰暮景斜；誰能更拘束？爛醉是生涯。」
南宋的辛棄疾，依我理解是孤傲的性情中人。我是說，大凡性情中人，不為世間所困，自然不為世人所知，終究走上孤傲一路。你看這大詞人調寄《鷓鴣天》，還先敘：「用韻賦梅。三山梅開時，猶有青葉盛，予時病齒。」牙痛賞梅，仍求一爛醉：
病繞梅花酒不空，齒牙牢在莫欺翁；恨無飛雪青松畔，卻放疏花翠葉中。
冰作骨、玉爲容，當年宮額鬢雲鬆；直須爛醉燒銀燭，横笛難堪一再風。
陸游較辛棄疾早生晚死，算來是同一年代，他就沒這般孤傲，有時放鬆心情和鄰家老翁拚酒，例如《代鄰家子作》：「社日淋漓酒滿衣，黄雞正嫩白鵝肥。弟兄相願無涯喜，扶得吾翁爛醉醉歸。」
但多數時候他一喝酒便有家國之恨，爛醉自然輕而易得。我後生小子，也無懼晚間便有個大場面的酒敘，整理陸游的「爛醉」如后，等下我可寫不來了：
「狂吟爛醉君勿笑，十丈愁城要解圍。」
「白頭爛醉東吳市，自拔長刀割彘肩。」
「但能爛醉三千日，楚漢興亡總不知。」 「爛醉破除千日懣，狂吟判斷四州春。」
「對花不爛醉，燕子笑汝痴。」

@2011041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