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7月31日 星期日

■黑妓李端端

金庸《鹿鼎記》從清初揚州妓院的韋小寶寫起,到卅九回更把他未來的七個老婆,全弄上妓院一張大床,再由官兵抬進衙門,十分衣錦返鄉。我讀唐詩,早有文人鬧過揚州妓院,而且個個來頭不小,被鬧的包括名妓李端端。明代唐伯虎還畫成圖,被誤會成《唐伯虎點秋香》。

揚州是唐代的重要城市,和益州(成都)一東一西,揚州又大些,當時稱「揚一益二」。在揚州最浪蕩的,莫過杜牧:「落魄江湖載酒行,楚腰纖細掌中輕;十年一覺揚州夢,贏得青樓薄倖名。」

杜牧是到揚州投靠牛僧孺,但他真正的好友,是人稱「張公子」的張祜。《全唐詩》錄有一首怪詩,是朱沖和《嘲張祜》:「白在東都元已薨,蘭台鳳閣少人登。冬瓜堰下逢張祜,牛屎堆邊說我能。」白,指白居易;元,指元稹。這詩嘲弄的是當時文壇的一種說法:張祜的才學不比元白差。

張祜盛名,某日給鹽官寫首詩,就替兒子弄至一個監管「冬瓜堰」的小官。北宋王禹偁詩云「張生漂泊冬瓜堰」,足見張祜也常流連兒子這「駐地」。張祜當天正在責罵牛主人讓牛隨處大小便,酒徒朱沖和搭船經過報了名,張祜不太爽他自稱進士,朱沖和就把「冬瓜堰」、「牛屎堆」全寫進詩裡,張祜莫可奈何。

張祜一生沒當官,但是官場上的朋友很多,大多是仰他文采而相交。因此,杜牧在揚州,兩人酬酢的場合是官式的,作陪的是官妓、營妓。張祜另有一個詩人朋友崔涯,和他一樣是落第的,玩起來更兇,被捉弄的還包括民妓。

明代蔣一葵《堯山堂外記》和唐代范攄《雲溪友議》的相關記載,相去不多,都提到「張祜、崔涯久在維揚,每題詩倡肆,譽之則車馬繼來,毀之則杯盤失錯。」維揚,就是揚州;張祜、崔涯題詩品評妓院人物,被讚美的就恩客不斷,被批評的就門可羅雀。

李端端是名妓,但張祜、崔涯嘲笑她:「黃昏不語不知行,鼻似煙囪耳似鐺。愛把象牙梳插鬢,昆崙頂上月初生。」李端端只好來見,哭求道:「端端願只承三郎(張祜)、六郎(崔涯),伏望哀之。」兩人心軟,重寫一詩:「覓得驊騮被繡鞍,善和坊裡取端端。揚州近日渾成詫,一朵能行白牡丹。」

接著就是「大賈居豪競臻其戶」,有人笑說:「李家娘子才出墨池,便登雪嶺,何其一日黑白不均?」李端端美歸美,皮膚稍黑,人稱「黑妓」,張、崔涯因而譏她:黃昏時候如果不開口說話,別人都不知道怎麼走路了,怕撞到她。這樣的「黑美人」,竟從墨池驟登雪嶺,成了「會走路的白牡丹」,實在變很大。

唐《雲溪友議》說,這全是崔涯的把戲;明《堯山堂外記》則一直把張祜、崔涯綁一起,無所謂首從。光說張祜,他的「一聲河滿子,雙淚落君前」,曾讓唐武宗寵愛的孟才人唱到斷氣;詩都可以寫死人了,遑論由黑轉白?

唐伯虎畫有李端端持白牡丹,側身和崔涯(一說張祜)說話,名為《李端端圖》,或《李端端落籍圖》、《李端端乞詩圖》。不過,由於「唐伯虎點秋香」太過有名,儘管圖上題詩:「善和坊里李端端,信是能行白牡丹。誰信揚州金满市,胭脂價到屬窮酸。」仍有人視為《唐伯虎點秋香圖》,唐代李端端成了明代的秋香,崔涯也成華太師了。


@2011073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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