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是仙是幻是溫柔

不是逢人苦譽君，亦狂亦俠亦溫文；照人膽似秦時月，送我情如嶺上雲。

這是龔自珍寫他朋友黃蓉石的詩。龔自珍本就狂才，被他這般誇上天的，我一直好奇會是什麼人。后來想想，詩人嘛，常常寫的就是自己，夠得上「亦狂亦俠亦溫文」的，未必是黃蓉石。又見有人補句，成了「有筆有書有肝膽，亦狂亦俠亦溫文」一聯，極好，心嚮往之。

龔自珍的外祖父是注《說文解字》的大儒段玉裁，自己更是清代三百年間數一數二的才子，難得兼有國際觀，支持林則徐禁煙之前，便已注意到國際列強侵略的意圖。道光廿一年（公元1841年），鴉片戰爭還在打，他卻暴斃於江蘇丹陽，傳說口袋留有一朵壓扁的丁香花，以及「西林太清春」的畫像。

這就是有名的「丁香花公案」。「西林太清春」是貝勒王奕繪的側福晉，姓顧名春字太清，正是滿族大才女顧太清。

龔自珍在北京任宗人府主事時，和死了丈夫的顧太清鬧緋聞，奕繪之嫡子得知，還把顧太清趕出門，龔自珍也於道光十九年（公元1839年）突然辭官離京，一路往南走，沿途作詩三百多首，集為《己亥雜詩》。

其中一首寫道：「空山徙倚倦遊身，夢見城西閬苑春。一騎傳箋朱邸晚，臨風遞與縞衣人。」詩后自注：「憶宣武門內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。」好事之人便稱「太平湖、朱邸」顯然指奕繪貝勒府；那「城西閬苑春」自然是西林太清春。還有人認為顧太清派人傳的箋，定是《丁香花》詩，進而偽製只有顧龔二人知道的這首詩。

因此，他離京兩年后，卻在江蘇丹陽暴斃之事，很多人寧願相信是奕繪之嫡子派人追殺，毒死的。而且，龔自珍長子孝拱日後當幫辦，竟然帶著洋人到圓明園放火，更多人懷疑就是替父親報仇。

這公案，當時的學術界也扯了進去，各方引經據典，或稱應有其事，也有為顧太清名節叫屈的。清末民初的小說《孽海花》，對這段緋聞也有描述，自然又引起衛道之士一陣批駁。

閒話打住，我好奇的仍是「不是逢人苦譽君，亦狂亦俠亦溫文；照人膽似秦時月，送我情如嶺上雲。」龔自珍這詩，是和朋友黃蓉石分手的送別作品。黃蓉石、黃玉階，廣東番禹人，曾任刑部主事，我查不到他究竟如何「亦狂亦俠亦溫文」，只知龔自珍一路南下時，看到穿黃衣服的，竟然就會想起他，還曾為他太太寫墓誌銘。

至於龔自珍，圖中豐子愷寫的「落紅不是無情物，化作春泥更護花」，就是他的名句。我另挑個「是仙是幻是溫柔」作個結束，對「丁香花公案」有興趣的朋友，但請網路自便。

龔自珍《浪淘沙．寫夢》：

好夢最難留，吹過仙洲，尋思依樣到心頭。去也無蹤尋也慣，一桁紅樓。

中有話綢繆，燈火簾鉤，是仙是幻是溫柔，獨自淒涼還自遣，自製離愁。

@20110703